最近我撰写了一篇关于乌克兰在钛产业链中潜力的专栏文章，文中对当前的地缘政治局势和地理集中度进行了分析。我的核心观点是，在规划西方钛供应的多元化方案时，应考虑乌克兰在该行业所拥有的强大传统优势和专业知识、乌克兰在全球氯化物原料供应链中的活跃角色、乌克兰近期在钛海绵制造领域的参与情况（乌克兰已于2021年停止生产钛海绵）以及当地资源基础的整体高质量。

如今，鉴于乌克兰正努力重振其采矿和加工产业，并且考虑到乌克兰制定的建设关键矿产领域以及重启地质勘探计划的宏伟计划，我想重点谈谈一种非常重要的金属——锂。由于乌克兰将于12月12日关闭其首个锂产品共享协议的申请窗口（“多布拉”矿区的“产品共享协议”招标），因此有必要探讨这种极其重要的金属所带来的机遇、存在的问题、关键市场因素以及相关的地缘政治局势。

在过去五年里，锂经历了巨大的转变。它从一种小众商品变成了重要的“日常”金属。我们已经目睹了整整一轮“繁荣 - 萧条”周期，许多国家亲身体验到了供应链地域集中所带来的干扰和危险，电动汽车制造商也明白了“原材料风险”的真正含义，而许多政府和机构现在正积极围绕电池金属制定产业战略。北维特尔的破产、澳大利亚生产资产的维护、中国价值链的持续主导地位以及南美洲锂卤水的兴起塑造了当今的新现实。

2022年的惊人价格飙升以及随后2023至2024年的剧烈下跌都已成为过去。而眼下更重要的问题是：在未来十年，谁将真正主导锂的供应、加工和技术领域？这又将给全球关键矿产及相关行业带来怎样的影响？

有三件事是显而易见的。需求具有结构性特征，将会增长两倍、三倍甚至四倍。从纸面上看，供应似乎是充足的，但实际上会受到限制。权力的分配将从对地质和资源基础的掌控转向成本、政治和工业能力的综合考量。

所有这些对于任何进入该市场的新参与者来说都具有严重且系统性的影响。需求并非是一个“是否会存在”的问题，而是一个“速度如何”的问题。

如果您查看现有的各种预测和情景分析，就会发现绝大多数预测结果是高度一致的。根据您所参考的来源（如国际能源署、法马斯特市场研究公司、基准矿产情报公司、彭博新能源财经、高盛、摩根士丹利），我们可以预计到 2035 年全球锂的需求量将在 350 万至 400 万吨碳酸锂当量之间，大约是当前水平的三到四倍。

这些驱动因素是合乎逻辑的。电动汽车仍主导着需求的增长。除此之外，能源存储领域也呈现出一种悄无声息但迅猛的增长态势。人工智能、数据中心以及高科技数字基础设施的兴起，对大规模电网存储需求的增长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是的，化学技术正在不断发展。锂磷酸铁（LFP）已经从镍含量高的阴极材料中夺取了大量市场份额；钠离子电池正在进入低成本领域；固态电池可能会在 21 世纪 30 年代中期至末期在高端电动汽车中分得一杯羹。然而，没有任何因素能够将锂排除在外。上述所有因素只是改变了锂的使用细节，比如每千瓦时的锂用量以及使用地点等。对大量可靠且价格合理的供应的需求一如既往地重要。

换句话说，没有人能否认未来十年内需求将会大幅增长。

供应：理论上充足，但实际上却十分紧张。

从纸面上看，全球的项目储备规模令人惊叹。如果将所有已公布的卤水、硬岩和黏土项目，以及 DLE（直接锂提取）和油田卤水项目都加在一起，到 2035 年，总产能很容易就能达到超过 350 万吨的水平。

实际上，情况完全不同。

需要明白的是，通常锂矿项目会失败、进度会放缓或者规模会缩小，其主要原因有三个：费用

过去的两年是一个残酷的警示。当锂的价格从 2022 年每吨 7 万至 8 万美元的水平暴跌至约 1 万至 1.5 万美元时，第一批受害者是高成本的生产商。随着全球价格持续下跌，那些无法应对合理成本曲线以及“超支”资本支出项目的运营商彻底破产了。

许可制度

锂矿项目正面临与铜矿和镍矿项目此前所面临类似的问题。时间成为一大难题。从地质勘探到实现工业生产并推出市场产品这一过程可能需要十年时间。

技术与执行风险

直接提取锂、黏土浸出以及复杂的混合工艺流程都极具前景，但并非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从试验规模过渡到商业规模，同时又不降低回收率或增加运营成本，这是一项相当艰巨的任务。

因此，从理论上讲，全球市场看起来供应充足，但实际上，每年的供应情况要紧张得多。这种逻辑是长期预测每吨 LCE 价格为 15000 至 20000 美元的基础，因为常规的冲击、变动和供应限制都会影响价格。

成本曲线的构成分析

锂产业受到一个非常简单且不容妥协的因素的制约：成本曲线。

如果对全球生产情况进行分析，就可以根据成本曲线将其分为三个不同的类别。

一级成本曲线：结构性赢家（每吨液化天然气成本 5000 至 7000 美元）

这些是南美地区最优质的盐水资源、效率最高的硬岩开采项目，以及一些 DLE 项目。即便在每吨 10,000 至 12，000 美元的价格下，这些运营商也能保持较高的利润率。这类运营商几乎能在任何经济低迷时期生存下来。在危机时期，这些运营商会削减资本支出，并从容地采取“等待策略”。

第二层级成本曲线：具有竞争力，但具有周期性（每吨 LCE 成本 7，000 至 10，000 美元）

这就是许多质量上乘的硬岩项目以及一些黏土和成熟型 DLE 项目的所在地。这些项目的每吨售价在 15，000 至 20，000 美元之间，运营商能获得相当可观的回报。而售价在 10，000 至 12，000 美元每吨时，只要债务管理得当且生产设施按设计运行，业务就能维持下去。

第三级和第四级成本曲线：边际和投机性参与者（每吨 LCE 成本 10，000 至 11，000 美元）

高成本锂辉石、复杂的黏土、选址不当或耗能巨大的项目。这些项目实际上就是价格高涨时的有利选择。在价格飙升时启动，一旦市场恢复正常便立即停止。它们是任何经济衰退中的首批受害者，也是在市场谨慎时最后获得融资的对象。

那么，为什么价格会出现大幅上涨，并突破了预期的长期均价（涨至每吨 25000 美元甚至更高水平）呢？

在经济紧缩时期或遭遇重大干扰时，为满足需求而需要投入更多资金的项目增多，因此市场将倾向于曲线的右侧。这并非因为锂资源耗尽，而是因为所需的供应来自成本极高的项目。

从实际角度来看，如果长期平均价格稳定在每吨 15000 至 20000 美元的范围内，一级和二级项目将处于理想状态；三级项目则会时兴时衰；四级项目则大多存在于投资者的介绍之中。对于新进入市场的国家和企业而言，最重要的问题就是：你们希望处于哪个层级？

答案很简单：每个想要进入锂产业的国家或经济体都必须竭尽全力为投资者和运营者创造竞争优势和投资条件，以便他们能够进入一级和二级领域开展项目开发。同时，运营者和投资者也必须实施合理的商业模式、采用优质的工程技术和明智地管理债务。

中国的中游产业

在探讨锂的未来时，不能忽视中国。目前，中国企业的锂化学品年产量约占全球总量的三分之二，所生产的电池组件也超过全球总量的 70%。两家中国巨头——宁德时代和比亚迪——在电动汽车和电池行业占据着主导地位。

到 2035 年，以下三件事很可能会成为现实：

随着在澳大利亚、韩国、美国、欧盟和海湾地区新建炼油厂的陆续建成，中国本土的炼油业务所占份额可能会有所下降。

然而，中国掌控的产能仍将十分庞大。中国的资金、技术和设备已经广泛应用于从印度尼西亚到沙特阿拉伯的众多新兴炼油厂中。

北京将继续容忍部分价值链环节的低利润和局部亏损，只要这有助于实现战略目标——比如保障订单供应、扶持国内龙头企业，或者打压成本更高的竞争对手。

从长远来看，我们可以预期中国将减少对整个产业链中所有环节的补贴。国内监管机构已经在抵制“盲目扩张”的行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预计中国国内的产能将会出现整合：较弱、污染严重、成本高昂的工厂将会关闭或被收购；规模更大、效率更高的工厂将会得到加强。这正是我们在中国稀土行业所看到的情况。

对于新进入者而言，这意味着两件事。首先，你们并非与单一的中国运营商或单一的“中国价格”竞争，而是要与一系列中国成本结构展开竞争，从竞争激烈的顶级产能到脆弱的第四级运营模式都有涵盖。其次，你们必须假定，在任何严重的经济衰退中，中国会行动更迅速，会关闭产能、达成交易、重新调整流量，因为政府、银行和企业都属于同一个体系的一部分。

西方政府需要明白这一点，这就是为什么要扶持本土产业、强化西方供应链以及将乌克兰等国家纳入其中，这对于实现供应多元化和长期风险降低至关重要。对乌克兰而言，这意味着要创造并落实稳定条件，以推动二级项目的开发。

新进入者的成功要素：七项关键因素

对于一个试图加入锂资源竞争的新国家或新企业而言，成功的表现会是怎样的呢？

成本状况（流程设计完善、资源质量优良、矿石特性良好、技术先进、处于合适层级、债务管理得当、关键投入品价格具有竞争力）；

确保市场渠道畅通并具备高效的物流体系（长期的采购合同、与化工企业成立合资企业、产能与当地政策和经济相匹配）；

快速且可预测的审批流程（时间至关重要，速度是竞争优势，尽快从初步可行性研究阶段过渡到实际生产是关键的成功因素）；

治理和环境、社会及治理措施被视为商业资产；

融入更大的工业或地缘政治集团（这里，美国-乌克兰重建投资基金以及其他西方战略投资计划将在乌克兰进入关键矿产领域方面发挥重要作用）；

研发支持并融入战略联盟，不仅在供应链方面，而且在技术共享和联合研发努力方面（科学和技术在关键矿产领域发挥着重要作用）；

培养人力资源。

障碍：为何许多人会失败

我们必须明白，许多新进入者在 2035 年之前都无法成为真正的领军企业。影响因素包括资金限制（别忘了锂资源具有周期性）、政策波动、市场波动以及对非传统技术的过度承诺等。

这也意味着，像硬岩锂辉石这类基础条件良好的项目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保持稳定发展态势，而乌克兰也可以利用其硬岩矿藏，比如“多布拉”矿场，以及由此产生的副产品（所含的稀有金属）来确立其在市场中的地位，尤其是在欧洲市场。

从资源持有者转变为战略合作伙伴

接下来的十年将处于“电力新时代”的背景下，锂、石墨、铜、镍和铀都将发挥重要作用。与此同时，像钛、锆、铪、锗、镓这样的战略金属和材料也很重要。从这个角度来看，乌克兰是一个理想的选择，尤其是因为它靠近欧洲，而且拥有完善的物流网络和基础设施。

我们必须明白，锂并非一个简单的资源问题。它关乎的是谁能将地质资源转化为战略优势：能否在成本曲线中占据有利位置、能否提供稳定可靠的锂资源，并将其输送到可信赖的中下游枢纽和工业集群中去。

对于新兴国家而言，其选择十分明确。要么继续作为原材料的被动出口方，永远处于市场波动的冲击之中。要么积极营造条件、优化成本结构、完善治理、提高速度，并建立合作关系，从而成为一个世界所迫切需要的、拥有稳定且可持续的锂、关键矿产及其他战略金属及材料供应的不可或缺的合作伙伴。

资源基础固然重要，但在接下来的十年里，那些能够将其与政策、速度、纪律以及联盟整合相结合的国家将会取得胜利。

来源：www.minin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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